剑侠图制作人——《刘乙己》的故事
斗鱼主机区的格局，是和别区不同的：一哥一姐当首，紧跟着二哥三哥四哥。当观众的，每天傍晚散了工，每每花六块钱，办一张卡，——这是五年前的事，现在大部分人都白嫖，——在直播间一年都不办一张卡；倘肯多花6块钱，便拿个粉丝牌，在直播间说话都硬气了，如果再送个飞机火箭，就能得到大主播一句回应了。但这些观众，多是白嫖党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家里拆迁的，才能进贵族行列，随便跟主播互动，甚至私交。我从十二岁起，便在斗鱼主机区混迹。我太穷，跟大主播互动人家都不理的，就经常看二三线主播的直播。二三线主播，虽然容易说话，但是阅历不够，直播效果不咋的。他们往往播着播着就没词儿了，又或者是肚子里没墨水，也不会说段子。所以过了一阵子，我就喜欢上了总监的直播了。
我从此便整天守在总监的直播间里，和其他观众死等他开播。他虽然才20万热度，但直播效果不亚于一哥，还肯跟观众高强度互动。只有他开播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他。
总监，名刘岩，是斗鱼唯一95级以上而人气只有20万的主播。他身材又矮又胖；满脸肥肉，还是个秃子；年近半百还总是一副猥琐的言行。他对人说话，总是满口小美人，看批，钻缝；又或是拯救中国游戏产业云云之类，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曾经是3DM创始人，别人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，干脆就叫总监。总监一开播，所有在直播间等他的人便都开始满屏刷奠奠奠奠，有的还叫道，“总监，剑侠图啥时候发售呀！”他不回答，只是说“年底就发视频。”便打开了steam。观众们又故意刷屏，“你昨晚去偷看女主播了吧！”总监睁大眼睛说，“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？死等你的观众们昨天晚上亲眼看到你在女主播直播间发弹幕刷礼物。”刘岩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，“这不能算偷看……休息日！休息日看能叫偷看吗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远程教育”， 什么“钙化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：直播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总监原来也创过业，但终于进青浦监狱，又不会营生；于是愈过愈穷，弄到将要讨饭了。幸而会一点未加密，便创建了3DM，搞搞未加密，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，便是好喝懒做。坐不到几天，便被提出了管理层。如是几次，他终于发现自己是个没能力的人。总监没有办法，为了营生便免不了干干直播，送送河马生鲜。但在观众眼里，他的直播效果却比别人好，就是天生适合直播的；虽然间或播一休三，暂时画个饼，不出一个月，定然连播48小时补偿观众。
总监播了1小时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，观众便又问道，“总监，毒妇今天又出门摄影还没回来吗？”总监看着那些弹幕，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，“和马丁？”总监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；这回可是全是文青艺术，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，观众也都哄笑起来：直播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“明年就退鱼了。”
有几回，总监实在感到年纪大了体力不支，熬不了夜了，游戏玩得也越来越烂。便说今天就不通宵了。观众不满足，起哄必须通宵，于是他又玩到第二天上午。观众还是不让他下播，他着了慌，无奈说道，“我已经不是职业主播了，你们别老缠着我。明年就退鱼了，登猪疯去了！“临下播的时候又说道，“晚上不一定来，千万别死等！”于是这一群观众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总监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有一天，大约是春节后的两三天，观众们在直播间黑屏聊天，一个观众忽然说，“总监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我的PS5没发货呢！”我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吃瓜观众说道，“他怎么会来？……走亲戚被羞辱的没心情了呗。”另一个观众说，“哦！”“他总仍旧是自诩搞远程教育的。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酒后竟自称是斗鱼主机区一哥。一哥，是他能当的吗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亲戚们一顿搜索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谎言连带直播黑历史全爆出来了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就没脸见那些亲戚了。”“没脸见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当作没有过总监这个丢人亲戚了。”观众们也不再问，仍然黑屏聊天羞辱总监。
正月十五过后，其他主播是一天火比一天，以往总监瞧不上的主播的热度眼看将要超过他；观众们整天的或是在鱼吧羞辱总监，或是也慢慢去了其他直播间。一天的凌晨，也是丝毫不见总监复播的消息，直播间死等的人也渐渐散去，我切去了其他直播间。忽然听得一个音乐，“爽爽爽爽”，这音乐虽然断断续续，却很耳熟。切回到总监直播间，发现是熟悉的红色背景和满屏的爽爽爽。眼神往左下角一瞥，便是那映出了总监胖秃头的摄像头。他更秃且更胖了，已经不成样子；穿一件破T恤，戴着皮卡丘帽子；看着满屏的欺骗，他又说道“最近太忙了。”一位观众刷屏说道，“总监么？亲戚走的怎么样啊？”总监很颓唐的仰面答道，“这……跟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。人家都混得比我好。”观众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羞辱他说，“总监，剑侠图啥时候移植小霸王啊？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是像素风，小霸王怎么会带的动？”总监低声说道，“玩法，玩，玩……”他的眼色，很像恳求观众，不要再提。此时直播间又进来一批路人，便和观众都笑了。我充了10块钱，办了张卡。他说了句“感谢回末李花子帮我排毒……办的卡。”他打开steam，随便玩了个恐怖游戏。不一会，像往常一样聊天聊着就自曝，便又在观众的说笑声中，突然下播了。
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总监。到了年关，一位观众说，“总监六周目的坑还没填呢！”到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总监六周目的坑还没填呢！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总监的确退鱼了。 大胆！卢，是尔等刁民能随便羞辱的吗?还不速速退去，否则直播间点名批评，炊饼伺候。
页:
[1]